• THG·无敌大王寡言君     政治二代,纵诗狂生,矫情凡人,优雅夫子--记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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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rom:《蒙娜丽莎的微笑》

    只是到了夜里,人籁寂寂,天籁齐歇,像躺在一支坏了的表里,横听竖听,都没有声音。
    ——余光中《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谨以此文,献给余光中老先生。
    先生不朽。




    那日听闻噩耗,感觉不太真实,呆坐半响。
    想到了年幼时拿到余光中诗集作为礼物那些刹那,那时候我处于刚刚对于文学有狂热兴致的时候,感觉封面上这个清瘦的无须老者仿佛有着光芒,精神何其抖擞,眼神何其深邃。母亲也大爱他的诗歌,一家三人常齐坐聊诗,因我年幼爱做老成状,常常逗得他们大笑。虽然这个境况已经在两年前被终结,然而在我为自己的俗务忙得不可开交几乎快要忘掉余先生的时候,听到这样的噩耗,仍不啻于晴天霹雳。

    就仿佛,仿佛我的记忆里的鲜活之人,在父亲之后,又少了一个,又走了一个,又从这世界逃亡了一个,又被这世界摒弃了一个。

    故人又少了。
    泪眼滂沱,刺骨心疼,涕零大悲,总是发生在某些有特殊意义的重要的东西上。在几乎快要忘掉这也是个可以失去的东西的时候,突然失去。


    我了解,至少在和我有交集的年轻人圈子里,知道余光中先生的,多仅知道《乡愁》。
    其实先生的译文和诗歌里还有很多东西,如“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和“永恒刹那,刹那永恒”这样的段子,也经常被各路装逼文者拿出来卖弄,前几日先生仙去,顿时不知道刷出多少便宜贤子贤孙,百度出几个有名的作品贴在各路社交平台,彰显自己爱国的热诚,张贴自己文化人的标签,如果我要将台湾各路文人墨客攻击他“虚伪,无才,政府走狗”的文章贴在这里,或者直接展示台湾视频里他对着镜头怒斥大陆人利用他的《乡愁》大作政治文章的那般不屑神情,以及和数年过后他发现自己的“乡愁文字”在大陆火了又赶紧带着匆匆完善的艺术理论到大陆各处捞金捞名望时候的言论表情对比,可能这些临时路转粉蹭热度的朋友们又会临时粉转黑粉,对着其他聊余先生的人嗤之以鼻。
    “哼, 这样的人品,这样的人,都不可被称之为诗人,有什么好聊的!”
    呵呵。
    我们慢慢来,一点一点的聊。


    “你是个独立的人,无人能抹杀你的独立性,除非你向世俗妥协。”——余光中《写给未来的孩子》

    现在的人都喜欢,用纯粹的标签来标记一个不太熟悉的名人,却常忘掉这个人也会是个血肉活人,要吃要喝要睡,也会挖鼻屎也会抠脚丫,也会有青春期也会有成长期,他的理念也会变化,他的诗意也会成长,他也会有这辈子都斩不断关系的父母,他也会因为生存环境有躲不开的主观价值偏向。

    余先生在台湾,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统官二代。

    1932年,率领十九路军奋起抗击日军的蔡廷锴、蒋光鼐被蒋介石调离上海前线,入主闽政。1933年11月20日,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等人以十九路军为主力,成立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史称“福建事变”。1934年1月21日,泉州、漳州失守,“福建事变”失败。所以当某位余先生赴任安溪县长时,十九路军正遭到国民党中央军的猛烈进攻,当时的报纸对其虽有报道,但却十分简略。这位余先生的名字叫做余超英,也就是是余光中的父亲。
    早年南渡马来西亚,创办华校的老余先生,归国后历任永春县教育局局长、安溪县县长、福建省农民协会执委、南京华侨教育总会执委等各式各样的政治职务。1948年老余先生任国民政府侨务委员会常务委员,1949年东渡台湾,后来还发起创办台北永春同乡会,并连任四届理事长,1992年去世后葬在台湾碧潭永春公墓。余光中的乡思乡愁很多也受到他父亲的影响,余光中在政治上的偏向也同样,有很多老余先生的偏向。

    在台湾,他那巨大的政治偏向导致了很多被文人不惜的政治谄媚,被称作“国民党的郭沫若”。
    李敖在和他友情破裂之后,秉着对“政府走狗”一概嗤之以鼻的嘲讽态度,列举出他曾经为蒋经国写的悼诗《送别》,内容如下:
    悲哀的半旗/壮烈的半旗/为你而降
    悲哀的黑纱/沉重的黑纱/为你而戴
    悲哀的菊花/纯洁的菊花/为你而开
    悲哀的灵堂/肃静的灵堂/为你而拜
    悲哀的行列/依依的行列/为你而排
    悲哀的泪水/感激的泪水/为你而流
    悲哀的背影/劳累的背影/不再回头
    悲哀的柩车/告别的柩车/慢慢地走
    亲爱的朋友/辛苦的领袖/慢慢地走
    李敖大骂这样的所谓诗人有多么的肉麻可耻,并著文为其补充了几句,内容是:
    悲哀的马屁/臭臭的马屁/为你而拍
    悲哀的新诗/无耻的新诗/为你而写
    亲爱的朋友/辛苦的领袖/慢慢的走
    快了我跟不上/因为我是你的狗

    之后台湾所有带着不屈标签的文化人都是这样聊余光中先生,所有希望被评价成“独立不阿、不谄媚权贵,敢为广大人民说话的气概”的知识分子都要对余先生补一下刀,吸引下文坛和政坛的注意,自己能更加出名,仿佛攻击完这个人的政治倾向就能完全摒弃他的文学价值一样。
    大致文风我给大家抄录几句,如下:
    余光中成天在做梦,据他自己说,“醒时常做梦”(《莲的联想》),“阖眼梦,睁眼梦”(《敲打乐》)。当然他最爱做的是“金色的梦”(《钟乳石》)。“枕一段天鹅绒的往事,我睡着”,于是他“梦见一个王”——“天上的王”,一个“蓝眼睛的王”。他所梦的“王”是“蓝眼睛的”,于此,其心之所向,可想而知。”

    余光中忽而想起台湾“到冬天,更无一片雪落下/但我们在岛上并不温暖”,和美国“比起来台北是婴孩”、“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他还认为中国文化是“蠹鱼食余的文化”,他要“焚厚厚的二十四史取一点暖”,他说“中国中国你是不治的胃病”、“中国中国你令我早衰”。在这里陈鼓应用的仍然是摘句法,而不管全文的主旨和上下文的联系,这样就轻而易举得出余光中既不爱台湾本土也不爱中国的结论。

    有趣的是,他回应的很少,几乎不回应。
    我生于1984年,很多知识和文史只能从各种杂文散记,报刊杂志中得到。能够相对而言比较客观的评论先生的,是他在早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我们所谓“反共”的人士,有一个模糊的“反共”概念。这一点就和郭沫若雷同,两个文人,出于做梦而不是现实产生的信念,以为自己得到了信仰。这梦想不真实,但又透过自身的影响力对社会产生了真实的作用。但是岁月悠长,悠长能够让人看的更透彻,了解更加深刻,也悠长到他的政治文章大家一点也不记得的时候,大家还记得《乡愁》,还记得《记忆像铁轨一样长》,还记得很多比生活更美的诗文。

    现在的人看东西很奇怪,但是我总觉得不需要也没那么有资格这样去要求。
    薛之谦这样的戏子,因为和前女友分赃不均劈腿的事情暴露出来,也一点不会影响我对他部分歌曲本身的喜爱。相声后人侯耀华老师“老夫聊发少年狂“,和莫名其妙的肉欲大妈激情四射,一点也不会影响我对侯宝林先生那些可被成为国粹的经典相声段子的喜欢。

    所以余光中先生的黑历史,如何谄媚如何针对我们无法分割逃避的政治阵营过,我仍然能够辩证的喜欢他的诗文。
    不只是喜欢,而且是深爱。

    他值得。


    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 余光中

    就在今年二月,先生在高雄接受采访的时候还会精准的用地道四川话模仿邓小平的“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还聊说钟爱电视剧,大热的《琅琊榜》看了三遍,还评价觉得梅长苏演的最好。说到和被李某人著文批评他的往事,他说:”曹可凡访问我,怎么李敖又在网上骂你了?我说真的吗?哎呀,我说太感动了,这个说明了我的世界早已没有他,他的世界不可一日没有我。”

    挺喜欢,你们笑我痴蠢也好。
    哈哈哈哈哈,优雅的老夫子,就是这般气象。

    有多少文人被政治消费掉了,何苦来哉。引用余先生今年的一段话,文学是可以单独往下走的:
    “我自己没有想到,还可以写出很多诗来,创作可以让自己免于失忆或者痴呆。我一点都不烦恼,我甚至认为自己作品可以传百年之后,不会随着今日的政治变化的”。

    难道不是吗。



    最后偷懒复制粘贴一下先生的文字,看一看,自己也温故下,沾点诗气儿。

    “人的一生有一个半童年。一个童年在自己小时候,而半个童年在自己孩子的小时候。”——《左手的掌纹》

    今生今世
    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
    第一次我不会记得 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 我说也没用,
    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 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一遍一遍又一遍,回荡了整整三十年,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今生今世》

    酒入豪肠 七分酿成了月光 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寻李白》

    旅行之意义并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我来过”。是一种改变。旅行会改变人的气质,让人的目光变得更加长远。在旅途中,你会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习惯,你才能了解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按照你的方式在生活。这样,人的心胸才会变得更宽广;这样,我们才会以更好的心态去面对自己的生活。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还是李白的霜——《独白》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浪子回头》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昏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黯,对于视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

    当你的情人已改名玛丽,你怎能送她一首菩萨蛮?——《逍遥游》

    世界上高级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又高级又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高级的人使人尊敬,有趣的人使人喜欢,又高级又有趣的人,使人敬而不畏,亲而不狎,交接愈久,芬芳愈醇。——《余光中散文》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再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的僧庐下,这便是亡宋之痛,一颗敏感心灵的一生:楼上,江上,庙里,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他曾在一场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雨,该是一滴湿漓漓的灵魂,在窗外喊谁。——《听听那冷雨》

    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听听那冷雨》

    期待是一种半清醒半疯狂的燃烧,使焦灼的灵魂幻觉自己生活在未来。

    与海为邻
    住在无尽蓝的隔壁
    却无壁可隔
    一无所有
    却拥有一切。——《与海为邻》

    女孩因物质而选择男人是可惜和浪费,她们失去了追寻自己是谁的机会,吃苦趁年轻才能发掘出身体里的宝藏,老了面临险境后悔晚矣!不要选“容易的路”,那其实是最艰难的。未经世故的女人习于顺境,易苛以待人;而饱经世故的深谙逆境,反而宽以处世。
    你是个独立的人,无人能抹杀你的独立性,除非你向世俗妥协。——《写给未来的孩子》

    我心里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人生原是战场,有猛虎才能在逆流里立定脚跟, 在逆风里把握方向,做暴风雨中的海燕,做不改颜色的孤星。有猛虎,才能创造慷 慨悲歌的英雄事业;涵蕴耿介拔俗的志士胸怀,体贴入微;有蔷薇才能看到苍蝇搓 脚,蜘蛛吐丝,才能听到暮色潜动,春草萌芽,才能做到“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 国”。在人性的国度里,一只真正的猛虎应该能充分地欣赏蔷薇,而一朵真正的蔷 薇也应该能充分地尊敬猛虎;微蔷薇,猛虎变成了菲力斯旦(Philistine);微猛 虎,蔷薇变成了懦夫。韩黎诗:“受尽了命运那巨棒的痛打,我的头在流血,但不 曾垂下!”华兹华斯诗:“最微小的花朵对于我,能激起非泪水所能表现的深思。”——《左手的掌纹》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在节奏舒缓的年代,一切都那么天长地久,耿耿不灭,爱情如此,一纸痴昧的情书,贴身三年,也是如此。在高速紧张的年代,一切都即生即灭,随荣随枯,爱情和友情,一切的区区耿耿,都被机器吞进又吐出,成了车载斗量的消耗品了。——《催魂铃》

    你是挣不脱的夸父, 飞不起来的伊卡瑞斯 。每天一次的轮回,从曙到暮。扭曲不屈之颈,昂不垂之头。去追一个高悬的号召!——《向日葵》

    如果有两个女孩,同样的漂亮,他会选择脸上有小小雀斑的那一个。因为,这一点小小雀斑会让这个女孩多一份温柔,少一份骄傲。
    旅行会改变人的气质,让人的目光变得更加长远。在旅途中,你会看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习惯,你才能了解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按照你的方式在生活。这样,人的心胸才会变得更宽广。——《未知》

    那无穷无尽的故国,四海漂泊的龙族叫她做大陆,壮士登高叫她做九州,英雄落难叫她做江湖。”——《左手的掌纹》

    “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洲是外遇。”我对朋友这么说过。——《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那就折一张阔些的荷叶,包一片月光回去,回去夹在唐诗里,扁扁的,像压过的相思。——《满月下》

    世界上高级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又高级又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高级的人使人尊敬,有趣的人使人喜欢,又高级又有趣的人,使人敬而不畏,亲而不狎,交接愈久,芬芳愈醇。
    人生有许多事情,正如船后的波纹,总要过后才觉得美的。
    一条破老的白帆,漏去了清风一半,却引来海鸥两三。

    在节奏舒缓的年代,一切都那么天长地久,耿耿不灭,爱情如此,一纸痴昧的情书,贴身三年,也是如此。在高速紧张的年代,一切都即生即灭,随荣随枯,爱情和友情,一切的区区耿耿,都被机器吞进又吐出,成了车载斗量的消耗品了。——《催魂铃》

    一只病萤
    不甘长做黑狱的死犯
    你总是突围而出,来投奔太阳
    灿烂的巡礼,
    来膜拜火光
    你永远奔驰在轮回的悲剧
    一路扬着朝圣的长旗
    ——《欢呼哈雷》

    只是到了夜里,人籁寂寂,天籁齐歇,像躺在一支坏了的表里,横听竖听,都没有声音。——《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要给母亲做一件漂亮的衣服,等我赚到钱以后。要给母亲买好吃的,等我找到工作以后。要让母亲做趟飞机,等我成为富豪之后……小时候我想为母亲做很多事。每次结论都以"以后"结束,但光凭想象也让我非常快乐幸福。但那时我不知道,其实没有“以后”。

    有水的地方就有人想家,有岸的地方楚歌就四起,你就在风里、歌里、水里。——《漂给屈原》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一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听听那冷雨》

    对社会只有奉献而不要求,不要求它变得更合理更进步,那是愚忠。不问收获,是不对的。反之,对社会只有要求而不奉献,那是狂妄与自私。——《记忆像铁轨一样长》。


    一九九九年岳麓书院,青山之畔,我冒雨听先生讲读艺术,您微笑着说:
    今天我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动,能应邀来湖南访问十天,而且今天特别能来到千年学府岳麓书院跟大家见面。不过,今天的这个场面,一方面有电视转播,一方面现场放眼一看,好多朋友坐在风中、雨中,“风也听见,雨也听见”。

    今天先生去也,不带风雨,我著文如上,估计也惹不来波澜。
    毕竟这年代啊,已经不是那么有诗意的年代了呢。

    祝君晚安,大王敬上。




    1970-01-01   182赞       6踩       9434浏览 评论(48)
THG·无敌大王寡言君
男 魔仙lv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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